傻娘(二)

母亲真的很漂亮。

父亲说,奶奶看到母亲漂亮的脸蛋时,哭了,泪流的满脸都是,最后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的。第二天左邻右舍来看母亲的时候还说我奶奶,这么好的事头天晚上哭啥啊。奶奶当时又是一顿哭泣。

奶奶让她和自己躺一个被窝,父亲当晚还睡在牛棚。

第二天一早母亲早早就起来了,去院子里抱柴禾去灶屋帮助奶奶烧锅。奶奶让父亲把西屋收拾干净,说回头事成了让母亲和父亲睡到西屋里,不能再睡到牛棚。

母亲一直对着奶奶笑,呵呵的笑。

奶奶满意的笑着,说:“好孩子,吃饭吧。”

   “呵呵,呵呵。”母亲仍是冲奶奶笑着。

奶奶也冲她笑着,给她拿馍,夹咸菜(自己家腌的萝卜条子),她呵呵的笑着给父亲夹菜,看到父亲喝完一碗稀饭,就赶紧站起来夺过碗就去盛饭。

父亲说,母亲去灶台盛饭的时候,奶奶看着她又流泪了。后来奶奶告诉父亲,咱家屈了她了。

吃完早饭,母亲就赶紧收拾碗筷,刷碗刷锅。然后学着父亲的样子抓着稻草塞到牛槽里,然后从旁边的桶里舀点水,从袋子里舀点料出来,在牛槽里拌着稻草。

父亲说:“我来,你歇着吧。”

    母亲仍旧是笑呵呵的看着父亲。

   “去吧,歇着去吧。”父亲笑了笑。

她仍是在父亲后面跟着,父亲做什么她都去帮忙。邻近晌午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被两人收拾干净了。

这时候院子里来了好多人,按辈分是我们村我应该叫婶和嫂子的。基本上都来了。热热闹闹就进了院子。母亲吓得赶紧跑回屋里,躲在奶奶的房间。

   “秀英婶子。”

   “秀英奶奶。”

   “哎。”奶奶擦着手从灶屋走了出来,“咋这么闲啊,你们都来了。”

   “来看看我嫂子啊,这回俺青山哥带劲了吧。”许朵(按辈分,我叫婶子)

   “搁哪儿咧,青山大,领出来看看啊。清早上搁俺家院子就看见俩人了。”李二英(按辈分,我叫嫂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和着。

   “青山,人呢。”

   “进屋了。”

   “他兄弟媳妇,都进屋啊。”奶奶笑呵呵的张罗着大家进屋。

   “俺就是看一眼,给恁做晌午饭来了。”二英嫂子说。

   “青山,叫出来吧。”奶奶说。

父亲把母亲从东屋里领出来,她的衣服被奶奶洗了,穿着奶奶的棉袄有些不协调,但依旧是很好看。

父亲说:“别怕,这是咱村里的,来帮着做饭的。”

母亲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就呵呵的乐着。

   “好看,中,秀英婶子,这会你享福了啊。”朵婶说。

   “是啊,享福了啊。”奶奶很高兴。

   “就是这,好像有点问题。”朵婶转过身指着自己的头小声的给奶奶说。

   “那也是俺家青山屈了人家啊。”奶奶的声音很低。

   “做饭去,做饭去。”

众人张罗着做饭,母亲也笑呵呵的去帮忙,当我这些婶子嫂子逗她的时候,她仍是呵呵的乐着。

晌午饭做好了,他们就都散了。

后来,我第一次从县里回来的时候问父亲当年给我讲这段是什么意思,父亲说,在我们村,如果有人要是娶媳妇了,媳妇到家的当天,是要摆席的。如果家里没有钱,是贱年(收成不好)呢,媳妇到家的时候,村里已经过门的那些小媳妇们都要从自己家拿点东西到这家庆贺,并帮助他们做好晌午饭,这就是承认他们已经结为夫妻了,吃到席了。我还笑着说父亲,那这样就算承认你和母亲了?

父亲说,当天下午奶奶领着他俩到雪峰家,找到雪峰的爹——志良,村里当官的,让他给写个证明。写证明的时候由于不知道母亲的名字,奶奶就让志良帮着取个名字,好听的。志良想了半天说,夜黑来的,春天这是,后山的桃花快开了,要不就叫春花吧。

父亲说,奶奶很高兴,拉着母亲的手说,春花,以后啊,你叫春花是我的好儿媳妇。母亲仍是呵呵的乐。

父亲和母亲就这样就算结婚了,住进了西屋里。

母亲很孝顺,整天忙着干活,洗衣服,做饭。

奶奶对她真的不错,婆媳之间相处的很好。

但是母亲仍旧只会叫父亲的名字,仍是笑呵呵的乐着。

1958冬天,母亲怀孕了,最开心的是奶奶。奶奶不让她做太多的活,甚至是不让她干活,洗衣做饭等,奶奶几乎全包了。就是让她好好养身子。

这天晚上,外面下着雪,母亲早早躺下了,奶奶让父亲提前暖好的被窝,怕她冷着。

奶奶告诉父亲:“你们结婚后我一直想着抱孙子,逢初一十五我都烧香。”

   “娘,你咋那老迷信呢。”父亲卷起一根烟杆,点着。

   “就你好,有文化,还不是回来种地,还不如你爹呢。”奶奶有些不高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我也说不清楚咧。”

   “说不清楚就不说了,给恁爹烧香去,告诉老头子,让他知道他要当爷爷了。”

父亲点着三根香,插在爷爷灵位前的香炉里,跪在地上说:“爹,春花怀孕了,恁要抱孙子了,恁要当爷爷了。”

父亲在爷爷的灵位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奶奶在一边偷偷的抹眼泪。

   “娘,恁咋又哭咧。”

奶奶没有回答父亲,而是自顾自的说:“你个死老头子,你咋就走这么早,春花怀孕了,你没福气啊。”

顿了顿奶奶又说:“老头子,你得保佑春花好好的啊,生个大胖小子。”

我记得父亲在家教我念书的时候我问父亲爷爷是怎么去世的,父亲说的很简单,就说爷爷是民兵连连长,训练的时候,一个民兵把拉了弦的手榴弹扔到了头上方,结果掉在身边了,爷爷看到后,扑倒那个民兵身上,把他扑倒,护着他,爷爷就牺牲了,那个民兵只是受了点伤。

我问父亲:“爹,俺爷打过仗吗?”

父亲说,他小,不知道,记住的有一次,大年初一,鬼子兵从我们镇的西城门攻进来,爷爷跟另外两个村民迎接鬼子进村,因为鬼子给咱发粮食。后来鬼子开坦克来把城门炸了,爷爷对鬼子“有功”,被共产党的八路军处死了。

再后来记得有几次清明的时候学校老师偷偷组织去给爷爷那几座坟扫过墓。

现在还在。

我问爹,爷爷迎接鬼子进村,那是汉奸咧,为啥学校还要给他们扫墓?

父亲说,学校老师都是那个村的,当年要不是鬼子发粮,他们祖辈就都饿死了。

我似懂非懂的了解了爷爷的事情。

因为我对爷爷完全没有印象。所有的印象只存在于爷爷的遗像内。

第二天上午,奶奶把父亲从西屋叫出来,说:“青山啊,你拿票去多换点苞谷面。”

   “换恁多弄啥啊?”

   “这不今年收成不好吗?春花现在大着肚子,多换点咱存起来。”

   “好吧。”

父亲到合作社去换苞谷面,雪峰就问他:“换多少?”

   “200斤。”

雪峰吃了一惊:“换恁多?”

   “这不春花怀孕了吗?恁奶,说给春花多做点好吃地。”

   “白面要不?”雪峰问父亲。

   “嗯,来十斤白面。”

   “中。”

父亲拉着架子车回家,母亲看见后慌忙上去要帮忙推车。父亲笑了笑:“你别动,回屋里歇着吧。”

   “青山。”母亲叫了一声父亲的名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父亲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傻婆娘竟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去吧,回屋吧,我拉得动。”

   “娘,我换回来了。”父亲前后搬了三袋子苞谷面进灶屋,倒进奶奶早就准备好的缸里。

   “中,用塑料布盖着。”奶奶拿过一块塑料布蒙在缸沿上,然后盖上缸盖。

   “娘,你看这个。”父亲拿出白面递给奶奶,母亲在灶台前一边往里塞柴禾一边冲他们笑。

   “中,给春花他娘俩留着。”奶奶转过头,“春花,给嫩娘俩做好吃的,中不。”

母亲依旧是呵呵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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